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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藍田縣宋家廟村本報見習記者 李羽佳 攝

  本報記者 康傳義 見習記者 李羽佳

  “春分早谷雨遲,清明播種正當時”,在這個正當播種的季節,走進藍田縣宋家廟村,卻一如既往地冷清。村口,一棟三層高的磚瓦房,鋪著漂亮的花紋瓷磚,窗口“空房出租”的招牌,隨風搖曳。兩車寬的村道上,零零散散經過幾個帶著農具的農民,頭發花白,身形佝僂。一兩戶正在蓋房的農家還算熱鬧,一位過路的人說,忙著蓋房可能是為拆遷能給多算點錢,可周圍鄰居緊鎖的大門,讓人難去求證真假。

  “不僅是年輕人,能出去的都出去了,不出去待在村子里能干啥呢,總要討個生活吧。”村民陳霞說,“現在村里來個狼把娃拉跑了,都沒人能去攆。”

  空的不只是村子,還有村民的心。

  最后一波人也進城了

  在將一摞摞磚裝好車,準備起身推車的時候,劉大江的電話響了。

  電話是妻子打來的,詢問劉大江清明節能不能回黃陵老家,給父母上墳。

  “還是回不去。”沉默了片刻,劉大江說出了五個字。沒有給出任何解釋,劉大江掛斷了電話,推起剛剛裝好的滿滿的一車磚,忙活開來了。

  從一個工地到另一個工地,十多年來,這就是劉大江的基本生活軌跡。

  今年元宵節之前,劉大江又離開了村子,來到了西安現在打工的工地。在他離開之前,春節期間熱鬧了幾天的村子,已經沉寂了下來。

  “我今年出來的已算比較晚的,過了年初五,很多回去過年的村民,就一波波返城找活了。”劉大江說,“在外面打工三個月,就抵得上在地里種一年的收入,現在開銷又大,哪敢在家待著。村子里很多人把地包了出去,要求只是秋收后的幾袋糧食或者是自家地里產出作物榨出的幾桶油。”

  劉大江算了一下,這已經是出來打工第十三個年頭了。也是從那個時候起,家里清明節的祭祖,自己就沒能回去過。

  雖然沒什么手藝,但劉大江不怕吃苦,只要有活干,劉大江就很滿足了。辛苦的付出,讓劉大江手頭有了些積蓄。前兩年,劉大江拿出多年的積蓄,在村子里蓋起了漂亮的兩層小樓。房子是蓋起來了,可劉大江心里總還是感覺空落落的。

  劉大江說,剛出來打工的時候,隔壁二春家里的幾個孩子還都很小,偶爾得空回去,想好好休息一下,可一大早這些孩子就會又跑又吵,惹得人沒法好好休息。現在,這幾個孩子也都出來打工了,有一個還跟他在一個工地。現在回老家,在村子里已經很少能看到小孩子了,很多都跟著父母進城上學了。

  這算不算好事呢,劉大江說不清楚。

  在劉大江的印象里,變化最大的就是村里的房子。劉大江說,這些年,村子里很多人家都蓋起了新房,紅磚青瓦還貼著白瓷磚,門樓更是一家比一家闊氣。甚至有些村民因為自家的門樓太小,小轎車進不來,把剛建成沒幾年的大門推倒了重新再蓋。可蓋好之后,很多卻空了下來。

  在這波蓋房潮中,劉大江感到可惜的是村口原來的兩排大楊樹。“當時長的多好啊,夏天還可以乘涼,后來因為大家要蓋房子,全給砍了。”他停頓了一下又嘆息道:“就算這些樹還在,也沒有人去乘涼了。”

  留下來的人們的糾結

  早春三月,晌午11點的太陽溫暖而不刺眼。藍田縣簸箕掌村小馬超市的門口圍坐著幾位婦女,她們一邊擇菜,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,不時傳出陣陣的笑聲。超市門口的廣場上,兩三個五六歲的孩子正你追我趕地跑著,讓這個過于沉寂的村子,有了少許的生機和活力。

  “我和娃他爸原來一起在縣城打工。可現在娃太小,帶出去也要有一個人專門照顧。再說家里還有老人,也需要照顧。跟娃他爸商量后,我就回家專門照顧孩子和老人了。娃在家里常念叨他爸,可也沒辦法。待著悶了,我就過來串個門子。”崔歡說,“在村子里這轉轉那看看,每天收拾屋子也覺得時間過得慢。現在就希望孩子快點長大懂事,等村子的旅游搞起來了,在家門口做點小生意。要是生意好了,娃他爸就不用出去打工了,一家人還能過個團團圓圓的小日子。”

  與崔歡一樣,藍田縣宋家廟村的宋虎因為母親年齡和身體的原因,放棄了外出務工。“母親今年85歲了,平時身體就不太好。前幾年又摔了一跤,行動更不方便了。現在自己做飯都成了問題。妻子去世了,孩子們也都出去打工了,老人吃飯總要有人管吧。”宋虎說。

  現在,宋虎在找活時,首先要考慮的是能不能回來給母親做飯,照顧上母親。這樣的選擇,帶給宋虎的是收入的減少。“零零散散的零工,一年也就只能掙個萬把塊錢,與前些年相比,少了不少。要是家門口也能找到合適的工作,那就再好不過了。”宋虎說。

  正在宋虎急匆匆地從工地返回給母親做飯之時,同村的73歲的薛粉葉老人正在給屋門口種的櫻桃樹平土。老人的兩兒一女,近的嫁到縣上,遠的在西安打工,雖說交通都便利,路途也不遠,但是兒女們也都有子女,平常忙活自己的小日子也很難照顧老兩口,家里的五畝地也靠老兩口照料。

  薛粉葉老人說,村上700多人,平時都上學或者外出上班,留下的基本上都是老年人,自己剛種兩年的櫻桃還得至少三年才能有收益。所幸孩子們住的都不遠,每個月也能見上面。“年輕人30多歲,為了生活也得出去打工,孩子們都不容易。”薛粉葉老人理解地說。

  村子的未來誰能說得清

  不僅宋虎,薛粉葉老人也很期待村里能夠通過產業的發展,有較多的就業機會,這樣村民們就可以不用再背井離鄉地出去打工謀生了。2017年的“中央一號文件”給他們帶來了希望和曙光。文件提出,探索建立農業農村發展用地保障機制,特別提出重點支持鄉村休閑旅游養老等產業和農村三產融合發展,這就為吸引農村勞動力返鄉提供了政策扶持和良好契機。

  其中,不少村子已經走在了前面。

  鎮安縣豐收村村支書吳相琴告訴記者,現在村子里有60%的村民都不會想著出去打工賺錢了,鄉村旅游、烤煙、養蠶、藥材等支柱產業的發展讓本村農民有更多致富的道路。

  吳支書給記者算了一筆賬,一戶家庭一年種烤煙的收入是4萬元,在自家搞養殖業能賺1萬多,農閑的時候參與到村上的藥材育苗基地務工,一天又能有90元到100元的收入,一年下來的家庭收入能到6萬元,而外出修路,雖然一天能賺200元,但活并不是天天有,除去回家的路費,能給家里帶來的收入也不比在自家農村多多少。

  吳支書希望等村上人老的時候,拄著拐杖看著自己生活了一輩子的村子,能在心里回憶起村子一天天的向好的改變,而不是把年輕時候的精力都奉獻給城市建設,老了回到農村只有養病,對這片故土再無任何記憶。

  藍田縣簸箕掌村是在2013年10月扶貧移民搬遷政策、土地增減掛鉤政策的號召下進行的整村搬遷,遷后易地進行新農村社區建設的簸箕掌村在2015年初有成效時確實“火”了一把。村上的段會計介紹說,2015年最熱鬧的時候,3.6平方公里的村子每天接待游客1000到2000人,小吃一條街上隨便一個婦女拌涼皮,一天都能賣1500元。

  對此,陜西省社科院研究員王建康說,一部分人的離開為土地流轉、適度的規模經營創造了環境。抓住這個契機就能夠培育出新型的經營主體,比如農業龍頭企業、農業合作社、家庭農場等,因勢利導就成了農村應對空心化現象最可靠的途徑。空心村的積極應對毋庸置疑,但是治理需要過程,首先得讓農村認識到自己的核心吸引力和優勢,通過土地置換、集中復墾、提供基礎公共服務和生活安全保障來讓年輕人有業立,讓活躍的生產要素流動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