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花,既是平常難得吃上的節日食品,又是風俗信仰的象征物,是農村群眾禮尚往來、寄予厚望、抒發情感的媒介。可食、可看、可玩、可用,在農耕時代它風靡關中農村長久不衰。不過如今,現代節奏已開始改變著鄉村的生活,更新著人們的觀念。我們也不能不擔心,民俗的沃土如果失去了,面花這種農耕時代的奇葩,是否也將面臨衰敗、消亡的危險?為民族文化的繼承發展,人們必須做出更多的努力……
面花,是用面捏制成的民間藝術品,也叫“禮饃”、“花饅頭”。它普遍流行于我國以吃面食為主的北方,起源于民間祭祀活動中用面塑動物代替宰殺牛羊等動物的習俗。之后,面花的作用越來越多,在許多地區,人的一生不斷與其結緣,而面花也深深地融入當地人的生活。合陽面花以其造型生動夸張、色彩鮮艷奪目、民俗氣息濃郁、制作精巧細膩等特點被國家文化部授予“面花之鄉”的稱號。這種昔日深受喜愛的民間藝術品,如今是否依然有著旺盛的生命力?
面花能手展示制作過程
在合陽縣甘井鎮護難村,記者見到了當地的面花能手行俊肖。行俊肖已年屆六十。按她自己的說法,眼開始花了,手也沒有以前巧了,可是當她為我們展示面花的制作手藝時,那嫻熟的手法、利落的動作仍令我們眼花瞭亂、大為嘆服。老人提前和好了面,并準備好了面粉、染料,以及一大堆她自己得心應手的工具:剪刀、鑷子、梳子、湯匙、筆帽、瓶蓋、各種或直或彎的鐵皮等等。這些工具都很普通,但到了老人的手上,似乎被賦予某種魔力一般。只見老人隨手捏起一點面,隨意地揉一揉,搓一搓,在手掌的揉捏之間,一個個動物的雛形便已形成。她再用木梳在上面壓出鳥兒的羽毛,用剪刀鉸開小魚、小鳥的嘴巴,用湯匙按出魚或龍的鱗片,呆板的面團便在瞬時間改頭換面。隨后放到鍋里去蒸一蒸,出鍋后,用各色的染料給面花點染,為它們披上艷麗的外套,這些造型各異的面花就會在瞬時變得栩栩如生,令人忍不住想用手去觸一觸、摸一摸,看看這些“小生靈”們是真是假、是虛是幻……
老人說,村上的婦女們幾乎都會做面花,只是做出來的精致程度不同而已。她自己從小便跟著村里的人學手,大半輩子過去了,做面花早已是駕輕就熟,面團拿到手里該用多少、該硬該軟,根本不用去琢磨,都是“手到擒來”。“插花餛飩”、“魚變娃”、“十二生肖”都是她的拿手好戲。1997年,她赴港參加香港回歸后第一個藝術節的民間藝術現場展示,博得海內外專家贊譽;2002年,又應邀在“首屆南京民間藝術節”上作了現場表演;特別是1994年代表陜西參加了國慶45周年天壇和民族文化宮的慶典展出,她和村上的其它12個人的作品被文化部授予“中華民間一絕”之譽稱。
面花的過去時和現在時 據行俊肖老人講,現在為我們所展示的只是一個大概的制作過程,而實際則沒有這么簡單。面花的制作工藝十分復雜,任何一個環節上出了問題,都會嚴重影響質量。磨面要選用上好的小麥,講究“隔年麥子頭籮面”。然后用清水淘凈,把濕麥裝在口袋里窩幾天,讓干麥均勻地吸收一點水分,倒出來再細細揀一遍,才能上磨。只取頭籮二籮白面,晾干備用。和面也是做面花的一個關鍵環節。酵大了,饃蒸出來便會裂口;酵小了,沒楞沒角,蒸出來的形象不豐滿。而這些,沒有測量標準,全憑經驗去掌控。
面花應用在農村的四時八節,貫穿于人生禮儀的全過程。從外形看,合陽面花可分為三類。一是簡潔生動的貼花型,類似浮雕;二是夸張性強的變體型,選取花鳥蟲魚、瓜果菜蔬等自然對象,妙在似與不似之間;三是富麗堂皇的插花型,呈立體狀,一個大饅頭上能插七八十乃至上百朵小面花。有的甚至做成幾層樓,十分壯觀。曾在古文化藝術節上大展風采的合陽大面花,竟用去了整整 50斤的面粉。更令人稱奇的是,這些精巧的作品,不但有巧奪天工的形象可以欣賞,且有厚重的民俗文化意蘊可以品味。人們一見到面花,從外形上便可分辨出要派什么用場。比如外孫子過周歲時,外婆便要給他蒸一個“牛軛斗”,祝愿孩子像牛一樣堅韌有耐力,長大以后能擔負起生活的重擔;老人過世了,當地人認為是升天了,要蒸一對大花饅頭來感謝接納死者的上天,叫“獻天饃”,花叢中還要立上一只白鶴,寓意這個人“在世時像松鶴一樣長壽,死后又駕著白鶴到西天赴宴去了。”從這簡單的面花上,我們不能不驚嘆于民間藝人的智慧及豐富的想象力。
老人回憶道,她年輕的時候,面花還比較興盛,村里的紅白喜事少不了叫她去幫忙,她總是有求必應,隨叫隨到。而現在,面花似乎不那么受歡迎了。當年一起做面花的姐妹們不少都已進入了垂暮之年,再有幾年,就算有心,大概也和不動面了。說到此,老人苦笑著搖了搖頭。“現在村上的女娃兒不少,對做面花有熱情的卻不多,也許過不了太久,面花就會永遠地消失了。”
專家談面花文化 面花,這種流傳已久的農耕文化的產物,是否真的;就會像老人說的那樣會很快銷聲匿跡?帶著這個問題,記者走訪了部分專家,讓我們來聽聽他們的觀點。 史耀增(合陽縣文化館副館長、民俗文化研究專家)我對面花的前景比較樂觀,因為它伴隨著百姓生活而生,伴隨群眾風俗而生,民間民俗活動的展開、延伸都會為它提供生存條件。合陽面花有著輝煌的歷史:1984年,合陽面花隨著“渭南地區民間藝術展覽”赴北京展出,轟動京華;中國民間美術館和首都博物館收藏了合陽面花;1991年,合陽面花應邀在“中國西安古文化藝術節”展出八個系列的800多件作品,這是有史以來合陽面花規模最大、品種最全、高手云集、精品薈萃一次展出。琳瑯滿目、異彩紛呈的面花展覽每天都吸引著無數海內外的游客。現在雖然做的人少了,但我們不應持悲觀的態度。我的建議是把面花與旅游結合起來。讓面花能手到景點去現場制作,供有興趣的游客欣賞。除觀賞外,也可讓游客參與其中,增加他們的興趣。此外,也可以考慮在面里添加防腐劑,讓它作為旅游紀念品進入市場。王國征(省藝術館研究員、民俗文化研究專家)面花隨著社會生存環境的變化,已由過去的“吃”轉為現在的“看”,捏面花逐漸成了稀罕手藝。現在只有根性文化還很濃郁的地方還有面花。而隨著根性文化的衰敗,面花這樣的民間藝術奇葩隨時面臨消亡。它的保存是它生存所面臨的最大障礙:面若濕會霉掉,干了則會碎掉。我的建議是面花也許可以考慮轉型。據我所知,洛川有一面花能手楊梅英,她改用泥代替面,燒制成陶制品,她的新產品銷路很好。她還不斷延續發展新的品種,如把面花造型用于花瓶、器皿上的浮雕,民間的夸張、變形由此得到充分的展示,這種很有新意的東西頗受現代人的青睞。去年10月中國美術展覽上她的陶塑引起轟動,這是面花轉型的一個成功典范。對我們也許可以起到一定的借鑒作用。
楊庚緒(省藝術研究所研究員、民俗文化研究專家)我個人認為面花的前景不樂觀。因為從這種民間藝術總的生存狀況來看,它與人們過去的生活、風俗密切相關。而隨著人們生活方式的改變,它就會逐漸失去生存的基礎。比如過去人們走親訪友,面花曾是非常好的饋贈佳品,如今人們就基本不會再用它了。也許個別比較重視的地方還會讓它多存活一段時間,但那只是局部,無法影響全局。我想它會在人們的生活中慢慢淡化,不排除最終趨于消亡的可能。,